新闻中心
点燃引线,一个水龙头阀门大小的红色筒状物“花炮”被炸上了天,人们纷纷仰头“锁定”它的轨迹。JN体育卖粮食的、卖农具的、卖牲畜的,一边说笑一边相互挤搡,都希望能接住从天而降的“鸿运”。
在我国南方,这个场景已经延续了500多年。在广西、广东、云南、贵州等地的少数民族聚居村寨里,每年农历三月三或秋收以后,山坡、河边、村口的空地上,就是“抢花炮”的舞台。村寨间的经济交往、文化交流就在一次次碰撞和欢呼中产生。
时移世易,当花炮从民俗活动成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登上赛场,进入高校,这项古老的运动便有了新的面貌。
一声哨响,一个直径14厘米、厚约两三厘米的彩色圆形饼状橡胶物,被一群00后学生抛来抛去,这个改良后的花炮是场上的主角,两队共16名运动员需通过抢、跑、跳、拦截、传递、掩护、集体配合才能完成攻防,直至花炮“哐”地砸入对方竹编的篮筐,“点炮得分”。
在中国农业大学的操场上,经过20多年的沉淀与改良,根植于南方的花炮在北方有了土壤。2019年,花炮课正式进入了中国农业大学的选课列表中,每年有近300名学生通过课堂认识这项500多岁的传统运动,传承与创新在一堂堂课上发生。
“我一开始以为花炮是偏化学、有黑火药反应的课,没敢报,后来有同学上过课,说是中国式橄榄球,对抗很强,我立马有了兴趣。”中国农业大学植物保护专业大四学生李天忱在毕业前如愿选上了花炮课,他喜欢这项“比橄榄球更有对抗性”的运动,也会在网上检索老师王加成的比赛视频看,“感觉老师平时教我们比较保守,在赛场上更放得开”。
上个月底,作为北京花炮队的主力队员,王加成等几名担纲花炮课的体育老师随队夺得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以下简称“运动会”)花炮一等奖。他们在决赛中以7∶3战胜老对手广西队,时隔13年再次夺魁。“我们拿下比赛以后,学生们就在群里第一时间表示祝贺。”40岁的王加成谈及赛场难掩兴奋,“上一届运动会我们与一等奖失之交臂,当时我就憋了口气,笃定要出现在这次的决赛场上”。
作为花炮双强之一,和父子同场、叔侄并肩的广西队相比,北京队缺乏一种凝结于乡土、根系相连的老牌强队气质,但得益于一群老将的坚持,这支北方的队伍反而在这个南方活跃的项目上蹚出一条从无到有、从有到强的传承路径。
“队里有我的学生,还有学生的学生。”中国农业大学体育教师张炳刚是北京花炮队主教练,已经参与7届运动会,算是最早踏上这条路径的人。决赛结束后,他久久不能释怀,“我拿第一个一等奖用了12年,再拿一等奖用了13年,25年,我从一个帅小伙儿变成小老头儿了”。
张炳刚第一次接触到抢花炮是在1999年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之前。当时,北京作为主办城市,需要组建抢花炮队。“俩花炮、两页纸,正式规则都没出来,我心想这怎么玩儿。”他记得,当时从学校选拔了一群尔族的新疆同学,代表北京参赛,“队员们非常质朴,我们一起看录像摸索,慢慢打得越来越像样”。那届比赛,虽然队伍成绩倒数,但张炳刚深切感受到队员在场上的态度,“融入的归属感,向上的荣誉感”,他透露,这批队员毕业后大部分回到新疆的农业系统,至今仍对花炮队念念不忘。
基于这次经历,学校和花炮的缘分愈加密切。在2003年第七届运动会上,抢花炮正式更名为“花炮”,而以中国农大学生为班底的北京队也开始名列前茅。2004年9月,中国农业大学被授予“北京市民族体育传统项目训练基地”称号,承担起花炮教学与科研任务。
2018年前后,学校准备在课堂上推广花炮。“现在的孩子对足球、篮球都未必感兴趣,花炮能吸引他们吗?我也持怀疑态度。”张炳刚坦言,试水阶段,学生对花炮运动不了解,JN体育老师们就通过调查、推送文章等方式完成选课前的普及宣传,“把孩子们‘哄’到操场上”,接触之后,给学生留出退课的窗口期,当留下的人越来越多,便逐渐从一个班发展到两个校区6个班。最终,花炮课正式进入了选课列表中。
“花炮算是高校体育的一个缩影,想长久发展,必须改变。”张炳刚坦言,这是一个强对抗的项目,“但很多学生来上课都戴着眼镜”,为保证课堂的安全性,就需要适当降低对抗程度,例如,老师们借用橄榄球等运动的训练方法,将直接的拉拽、磕绊等肢体接触换为拔旗,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最大限度保留了花炮的运动效果和趣味性,“每个孩子来上课的目的不同,有人对传统项目好奇,有人就为拿学分,要让他们知道参与其中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自然留得住人,但推广传统体育和发挥体育教育功能的中心思想不能变”。
“我本以为孩子们会比较排斥这种对抗激烈的项目,没想到选课的人很多,尤其女生不少,男孩儿还会主动要求增加对抗打比赛。”王加成从2021年开始带花炮课,也在课堂上对学生们“刮目相看”,“这些00后在课堂上很拼、很团结,经常让我很感动”。
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本科生谢江雁此前选修过王加成的橄榄球课,对老师的好印象加上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感兴趣,她迅速抢了花炮课的名额,“老师会考虑到我们的安全,不会让我们做特别大的冲撞,但都是年轻人,适当的冲撞可以接受”。JN体育她记得一次拼抢中,自己被撞倒匍匐在地,立马起身去追花炮,“有点儿疼,但很有意思,在阳光下跑跑,多巴胺飙升,特别快乐”。她建议在学校的运动会中加入花炮项目,“让更多同学更直观地感受它的魅力”。
“现在的花炮还是太硬、太小了。”在王加成看来,花炮作为一个小众项目想要闯入大众审美,就需要在装备、规则甚至着装上有所提升,更具备观赏性和安全性,这样也有利于在年轻人中传承和推广。他坦言,学校的花炮课发展到当前阶段,需要在“普及”之外考虑“提高”,例如开设俱乐部课,能让喜欢花炮的学生持续提升技术,增加比赛交流,“而不是浅尝辄止”。
张炳刚把目光投向了校外,“作为体育项目,最终的载体还是赛事。”他期待在完善规则之后,将花炮课推广到更多高校,进而组织校际间的比赛,由点带面把花炮运动推广开来。这个看似有些“宏大”的愿望,于他而言并非不切实际,毕竟,他见证和参与过橄榄球项目从农大起步走向全国的过程——1990年12月15日,中国农业大学(原北京农业大学)成立了中国大陆第一支橄榄球队,填补了国内体育项目的空白,此后,该校多次在橄榄球国际赛事中取得佳绩,并在项目竞赛组织、人才培养等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我们过去推广橄榄球不也是一样吗?既然花炮被称为‘中式橄榄球’,也能迎来属于它的时刻。”张炳刚表示,因为这个项目不仅是勇敢者的游戏,“能培养学生的无畏精神”,更是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让他们对传统文化有了认识,再成为桥梁”。